2011年3月23日星期三

宫泽贤治的童话

我最近在读宫泽贤治的童话,是译文出版的周龙梅译的一个窄窄的版本。有好多感动的段落,想在这里抄一下。
首先是这本书最后有一段编者写的关于宫泽贤治生平的简介:
“创作初期,他受到了安徒生童话的影响……创作中期,他生活艰辛,主要靠卖水和马铃薯度日,让人感到惊奇的是,清新畅然的文字却能从他的笔端下一个个跳跃出来。……后来,他曾两次离家出走,四处飘荡,知道他听说心爱的妹妹病逝,才步履匆匆地提着一箱子的书稿,恸哭着回到了久违的家乡。……”
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简介。我好像能看到一个理着寸头的瘦哥哥,光着脊背,挑着水桶或是装着马铃薯的担子。空空的手里什么都没有,但是怔怔的眼睛后面,却躲藏着一个最纯净温柔的世界。
那天在gawe君的微博上看到,汤因比说,流浪者是那些不曾移动的人。我想着这样的一个画面:一个坚定的行者,盘坐在那里,匆匆流逝是时间,不断变幻的是空间,他却一直和他的初心一起留在原地。这个瘦哥哥贤治为什么要丢下心爱的妹妹离家出走呢?明知人间的缘分总是这样短暂和无常。——是不是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一个流浪者?

还有一篇特别喜欢的,是《滑床山的熊》。比如下面这段深情又严肃的文字,还这么可爱(我去看了小书房的版本,觉得没有这本里面翻译得好):
我不能在这里把一切都抖落出来,那样不太好,但滑床山一带的熊喜欢小十郎,却是真的。
证据就是每当小十郎啪嗒啪嗒地涉过河谷,或是穿越一片细长平坦、长满了蓟草的河岸时,那些熊总是一声不吭地在高处目送着他。要不然就爬到树上,用两只前爪抱住树枝,或是坐在山崖上,抱住膝头,兴致勃勃地目送着小十郎远去。
那些熊,甚至还挺喜欢小十郎的狗。
喜欢归喜欢,可是一旦与小十郎狭路相逢,猎狗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火一样猛地扑过来,小十郎眼含杀气地吧枪口对准它们时,熊们可就怎么也喜欢不起来了。每当这种时候,熊们多半都会皱着眉头摆摆手,不让他得逞。
但是,熊也是各式各样的,如果碰上性情暴烈的,就会嗷嗷地吼叫着冲过来,摆出一副要把狗踩死的架势,张开双臂向小十郎逼近。这时小十郎则先稳住神,用树干做掩护,然后瞄准熊胸前的那个月牙形的地方,“砰”地就是一枪。
于是,随着森林里响起“嗷——”的一声嚎叫,熊便“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嘴里咕嘟咕嘟冒着黑红的鲜血,鼻子一抽一抽地断气了。
小十郎将猎枪立在树干上,小心谨慎地接近熊,并喃喃地说:“熊啊。我不是因为恨你才杀死你的,我是为了谋生才不得已打死你的。虽然也有不造孽的活计,可我既没有田地,树木又归官府所有,离开乡里也没人搭理我,没法子才来打猎的。你生为熊是命中注定的,我干这一行也是命中注定的。唉,来世你可别再当熊了。”
每当这时候,狗总是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眯缝着眼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样男性化十足的小十郎和熊的交锋的一段之后,紧跟着又是非常温柔母性的一段小十郎和熊母子的偶遇(嗷,我可打不完了,直接贴小书房的版本吧,这个版本的这段也非常温柔):
小十郎想起小屋不远处有个泉眼,刚下山几步,就愣在原地。因为他眼前有一只母熊和一只看来刚满岁的小熊,在初六的清淡上弦月光下,跟人一样眺望远方时会用手遮着前额一般,正聚精会神地凝望着对面山谷。小十郎感到那对母子熊的身躯仿佛发散出一圈光晕,他只能寸步不移地僵立在原地眺望着它们。
随后听到小熊撒娇地说:
“妈,我怎么看也还是雪啊!因为只有山谷这边是白色的嘛!那一定是雪喔!妈!”
母熊听了再仔细瞧了一会儿山谷,回说:
“那不是雪唷,雪怎么可能只下在一边呢?”
小熊再接着说:
“那是因为还没融化所以就留下来了嘛!”
“不是,妈昨天为了看蓟草发芽没,还从那儿走过呢。”

小十郎也不自觉地跟着望向对面山谷。
苍白的月光正悄然地滑下山坡。那儿果然有块银铠甲似地闪闪发光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小熊又说:
“如果不是雪,那一定是霜。嗯,一定是霜。”

小十郎听了也暗自思忖,今晚肯定会下霜,因为位于月亮附近那颗胃星,不也是冻得发青微微在发抖着?就连月亮本身的光色也凛冽得宛如寒冰。

“妈知道了,那个呀,是辛夷花。”
“搞了半天原来是辛夷花!我知道那是什么花。”
“你还没见过辛夷花吧!”
“见过,前几天我不是采来了?”
“那不是辛夷花,你采的是梓树花。”
“是吗?”
小熊装糊涂地回应着。

小十郎听着听着,不知为何,胸中竟涌上一股莫名的感动。他再看了一眼对面谷底雪白的花片,与沐浴着月光一心一意眺望着谷底的母子熊后,再蹑手蹑脚地往后退步。他心中暗暗祈祷:风啊别往那儿刮啊,风啊别往那儿刮啊;再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后退。乌樟树的芳馨和着月光,淡淡地飘荡在四周。 
而看到小十郎被城里的坏老爷盘剥了之后,宫泽贤治的这段评说之后,我简直喜欢死他了,好想像只小狗一样去舔舔他的手背以示爱意(这里依然是我这本书的版本):
不管物价有多便宜,两张熊皮才两块钱,任谁也会感到太便宜了。
小十郎也明知道便宜得实在是不能再便宜了。可小十郎为什么不拿到别的地方去卖,而偏偏要到这家杂货店来呢?其中的道理一般人是无从知晓的。不过日本有一种叫做猜狐拳的游戏,规则是狐狸必须输给猎人,而猎人必须输给老爷。贤治熊被小十郎杀死了,而小十郎又被老爷给盘剥了。老爷住在镇子里,不可能被熊吃掉。不过,这些老奸巨猾的家伙们,随着世界的进步肯定会自行灭亡的。
我虽然只是花了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来描写老实厚道的小十郎被那个我再也不想看一眼的讨厌的家伙盘剥,但我还是感到了极度的愤怒。
《大提琴手戈修》《奥倍尔和大象》还有要记录的段落,不过写的已经困了。日后再继续吧。

2 条评论:

  1. 看到你貼這麼多好東西,常感到溫暖。

    回复删除
  2. 呀,我也好喜欢周龙梅的译本:)

    回复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