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作者很像我……或者说,是有一种特别气味相投的东西在。虽然才刚刚读了她的几篇故事,就觉得好像已经跟她认识了好久好久了,一见如故。
比如她讲她为什么怕快死去的兔子,又比如她讲:
就觉得真像是我会写的。但是我之前并不明白这个道理,是她告诉我,然后我才一下子就懂得了的,就好像这个道理原本就在我心里。而她俏皮可喜的气质又这样盎然于纸上,还这么勤劳能干,于是让人就很想跟她做好朋友。如果说其中也有几篇漂亮的文字,那倒不是我写得有多好,而是出于我所描述的对象自身的美好。哪怕到了今天,我也仍然只是攀附着强大事物才得以存在。但是我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够强大起来。(《自序》)
这本书里,她讲了好多个美好而强大的人或物。这些事物,在无心的人看来,或许是最卑微、最窝囊、最普通无聊的吧。可是李娟的心里,却有着一个小小的感应器,能一下子感应到那其中朴素的力量。虽然她说自己现在“只是攀附着强大事物才得以存在”的,但是,那美好而强大的种子,肯定已经在她心中了。
她的书里,有一个很老实的牧民:
还有一只雪兔:冬日里的一天,店里来了一个顾客,一看他沉重扎实的缎面皮帽子就知道是牧人。我们正好想起那件事,就拿出账本请他辨认一下是否认识那人——用我妈的原话说,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加蛮”(不好)的人。
谁知他不看倒罢了,一看之下大吃一惊:“这个,这个,这不是我吗?这是我的名字呀!是我写的字啊!”
我妈更加吃惊,加之几秒钟之前刚骂了人家“不要脸”并且“加蛮”,便非常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起来:“你?呵呵,是你?嘿嘿,原来就是你?……”
这个人揪着胡子想半天,也记不起自己到底什么时候买了这八十块钱的东西,到底买了什么东西,以及为什么要买。
他抱歉地说:“实在想不起来啦!”却并没有一点点要赖账的意思。因为那字迹的确是他的。但字迹这个东西嘛,终究还是他自己说了算,我们又不知道他平时怎么写字的。反正他就是不赖账。
他回家以后,当天晚上立刻送来了二十元钱。后来,他在接下来的八个月时间里,分四次还完了剩下的六十元钱。看来他真的很穷。(《一个普通人》)
她讲起还银行贷款的经历时,语气俨然像个桃源人:都说兔子胆小,可我所知道的是,兔子其实是勇敢的,它的死亡里没有惊恐的内容。无聊是沦陷,是被困,还是逃生,或者饥饿、绝境。直到弥留之际,它始终那么平静淡漠。面对生存命运的改变,它会发抖,会挣扎,但并不是因为害怕,而仅仅因为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已。但是兔子所知道的又是些什么呢?万物都在我们的想法之外存在着,沟通似乎是绝无可能的事。怪不得外婆会说:“兔子兔子,你一个人好可怜哟……”我们生活得也多孤独啊!虽然春天已经来了……当兔子满院子跑着撒欢,两只前爪抱着我外婆的鞋子像小狗一样又啃又拽——它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它总是比我们更轻易地抛弃掉不好的记忆,所以总是比我们更多地感觉着生命的喜悦。(《离春天只有二十公分的雪兔》)
她欣赏的人也像是我会欣赏的:2006年夏天,那笔钱到底还是还掉了。因为那个银行的一个工作人员到夏牧场走亲戚,在深山老林里迷了路,不小心竟闯进了我们家……(《喀吾图奇怪的银行》)
书还只是看了个开头,我要继续去看了。柴丽克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一个美丽的姑娘,虽然她短短的、男孩子一样的头发和瘦小的身子会使她在人多的地方显得很不起眼,但迎着她的面孔静静地看的话,很难不会为那一双美丽清澈的、卷曲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所打动。她的额头光洁明亮,她笑起来的时候,整齐的牙齿雪白晶莹。实在想不通——有着这么一张美丽面孔的人,为什么给人更多的印象却是平凡呢?可能她的灵魂就是谦卑的吧……可能她的美丽正是源于她内心的甘于平凡。……柴丽克是我在喀吾图接触时间最长、最接近的年轻人。我想说的是,她和我是完全不一样的女孩子。经历过喀吾图的岁月的青春总是沉默的,胆怯的,暗自惊奇又暗自喜悦的。虽然我还见过另外一些喀吾图的女孩子们,面目艳丽,言语热烈,但是,她们粗糙的浓妆后仍是一副安于生活的神情,放肆的话语里也字字句句全是简单的快乐。而我,却总像是不甘心似的,总像是在失望,在反复地犹豫……(《我们的裁缝店》[这篇太好看了,喜欢的地方抄都抄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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