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8月23日星期二

夏末·云

有一天的云很美,我真希望我能有诗才来将她留下,可是不行,只能用笨笨的散文了:
那是阴暗潮湿了数日后的一天。云在苍蓝的夏末天空上挥笔划下几道大幅、苍白的痕迹。远处的青色山峦,在闪亮的日光下现身,而在最靠近她线条柔和的山顶的天空上,有一连串小朵的调皮云彩,像是天使们也喜悦了,正光着小脚在干净的天之地板上奔跑,而留下来的痕迹。

初秋·儿童中心

白白的、小蘑菇一样的小女孩(对啦,有点像蝌蚪小姐),梳着童花头,在我前面摇摇晃晃地下了天桥。她穿着一双白色的小凉鞋,手里抓着一枚野果,她的爷爷在前面等着她。
暮色降下来,他们走在破败的儿童中心的外墙下面,此地树木葳蕤,藤蔓爬满了潮湿的灰色墙壁。儿童中心的红铁皮尖顶在澄澈下来的天空之下显得谦卑了。
最后一辆满载着疲惫的孩子和大人的大巴车开出去。那些黄蓝相间的铁滑梯、红色的小火车、白的黄的旋转木马,是否也和树木、石砖地一起,安睡在这暮色之中了?

女孩是怎样变老的



“过来,玛丽亚,过来。对着镜子看看你自己。你很美,你现在可能比以前更美,但是你也变了很多。我想让你看看你是怎样改变的。

“现在你的眼神不再敏锐,计较一些琐事。你过去可是一往无前,毫不隐瞒遮掩。现在你的嘴角已经显出不满和欲望,过去可是很温和的。你的肤色现在已经苍白了,你开始用化妆品。你漂亮的、宽宽的前额,现在每道眉毛上面都有了四道皱纹。不,这种灯光下你看不见,但是在白天你可以看见。你知道你为什么长出这些皱纹吗?冷漠,玛丽亚。还有这条从耳朵到下巴的完美线条也不再那么明显了……你懒散的生活改变着这些线条。还有这儿,在你的鼻翼边。你为什么经常冷笑呢。你看见了吗?你冷笑得太多了,看见了吗,玛丽亚?看你眼睛下面,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条纹,是因为你的倦怠而出现的。”

——呼喊与细雨

转贴《秋天的果实》

太喜欢明子新更新的这篇日志了,像是贴着我的耳朵的轻轻喊话,嘱咐我要做个更好的人。明子真的是天使,总是在我最需要被喊话的时候喊过来,让我不至于再一路歪着走下去。
转贴过来:

秋天的果實

北美的夏日。我在公車上看到外面的風景。

進入下半年,我的工作有了實質性的進展。我不再是那個成天愁眉苦臉,不知所措的工作狂了。我的工作帶給我的,是無法形容的創意和美好。我也希望我所有的朋友 能夠在你們的工作裡獲得更大的自由和美好的享受。同時也提醒大家,一切的工作都不可能是獨自可以完成的,除了個人創作:)因此不要再把不行的責任都歸給你 的上司和老闆。其實,你和每個人,是真正決定這個公司的最最關鍵的人物。把你的正面念頭多點給你的上司和你的公司吧。千萬不要有負面的念頭,任何的負面的 消極都盡量的不要有:)

我從未像現在那樣,如此貼近內心的生活著。完全的按自己內心的意志生活。這是一個你可以完全按內心來表達,別人也能理解和尊重你的城市。我在這裡常常體會到 那個完全的放鬆和完全的自然。做一切事情都不是為了任何外在的原因做,全都是可以為了自己的意願來做。誠實單純的西方人,看起來笨笨的,憨厚的西方人,上天卻看護著。

2011年8月20日星期六

西海之夜

仿佛是垂自黑暗夜空的巨大柳树的枝条,柳叶泛着绿和银的微光;圆融老旧得如同祖母的石板桥;长在房瓦上的高草;高大树杈间的苍凉而美丽的月亮;金不换的幽静歇脚处,微风轻拂,水汽微醺;总是在同一处睡觉的黑狗;窄小逼仄的胡同,爬山虎爬满小灰墙,结满了青果的粗壮树枝伸出院门;黑洞洞的窗户里,安睡了什么梦境?

半夜走回去,湖的东西南侧挤满了带了许多零食、开车举家携宠物来钓鱼的人,避开那里吧。也有在拆老院子的大卡车,吼叫着打破湖北沿的夜之宁静。有落魄的拾荒人,趴在自己的三轮后面,伸着两只脏兮兮的脚,披着厚衣服,如小狗一样睡了。可这人还有自己的三轮,不远处,熙攘的大马路的桥墩下,有个干瘦的黑影,只有几个塑料袋。
这样的人,最令人难受的不是他的穷,不是他的落魄,是他的孤独。孤身一人在这巨大的黑色都市里,白天走走,因为是夏天,晚上随意选一处就睡了,冬天呢?是否他见到的眼光都是轻蔑或漠视?有谁来关心他睡得是否舒服?他是否也曾是母亲的心尖尖,小妻子的梦里人?他被夺去了什么又抛弃了什么,才落得这般田地的呢?

越想只能越心惊。还好有你在身边,凑这一处温暖。

2011年8月16日星期二

Loulan Beauty

今天在网上看到了一位叫做Claudine Doury的法国摄影师的作品,其中有一系列叫做《楼兰之美》的,简直让我无法呼吸了……在壮阔的荒漠之美中,一些照片里也留有中共统治的丑陋痕迹,而在摄影师的眼睛里那痕迹却也诗意了,久远得如同时间,粗糙得如同沙砾。
我无法抑制地去猜测这位Claudine Doury是位怎样的女士,想象她的眼睛是怎样的。


以下是两张我最喜爱的——






以下是她网站上关于她经历的一些描述:
Claudine Doury is a photographer born in Blois and living in Paris.
She received the Leica Oscar Barnack award in 1999, the World Press in 2000 and the Prix Niepce for her entire work in 2004. Her first monograph, Peuples de Sibérie, was published by Le Seuil in 1999. Since then she has published Artek, un été en Crimée (La Martinière 2004) and Loulan Beauty (Le chêne 2007).
Claudine Doury is represented by Camera Obscura Gallery in Paris and she is a member of VU agency.

2011年8月14日星期日

木民摘抄

他想,我将永远住在这里。我要钉一些小架子,在沙子里挖一个睡洞,到了晚上再点一盏灯。说不定我还可以做一个绳梯,那样我可以到顶上去看海。(《木民谷的彗星》)

“我们现在最好进起居室去。”木民妈妈说。(《木民谷的夏天》)


“我可以称赞你少有的毛茸茸的眼眉吗?”(《木民谷的冬天》)

这是你学点规矩的大好时机!木民爸爸心里说,当然是指大海。什么事情都有个限度……不管你怎么烦扰我们,我们都能对付。可是伤害那渔夫,那么可怜的一根烂海草,而他又那么爱你,那可是太过分了。这实在叫人难受…(《木民爸爸海上探险记》)

无牵无挂真是太好了。没有人可以讲话,没有人可以问问题,不用为任何人操心,只有无边无际﹑深不可测的神秘大海和天空。大海涌上来,天空笼罩在他头顶,从来不让他失望。(《木民爸爸海上探险记》)

从微博上拯救一张画


芬兰的Inge Look,首先是一个园丁,然后是一个老奶奶画家,画的疯狂的老lady系列,实在是太打动我了。要走过多少路,想通多少事,老lady才能跟自己的女朋友一起笑成这样, 就好象她们6岁时一样?她的另一些庭院风景画也极迷人,比如一只贪婪的小刺猬,把脸深深的埋进花朵里吸蜜。我愿等我老了,也能是这样爽朗深情的老奶奶。


城市的诗句

其一

傍晚时分,有一种蓝色的微光,将每个行人的轮廓和眼睛照耀得如此分明,又将观看者本人与这个世界隔离开。你像一只晃动的镜头,一位不知所措的堕尘天使,一双眼睛,一个游魂。

其二

公共汽车,城市内陆的旱船。柏油路的热气如水汽般蒸腾上你的面庞,马达声声响,路面不平而造成的抖动,两旁的树木缓缓逝去。而毫不伤感的是,你明天还要经过这里一次,再看他们一次,他们明天依旧如常。车在终点站停下时,空荡的车厢里一片阳光,折断的新鲜树枝还带着绿叶,躺在肮脏的车厢地板上,如惊慌中跳到船板上的鱼,带着水珠和银光,做最后的生命之舞。

从微博上挽救一个梦

做了个梦是,捉了一只大绿鸟,跟它的感情很好很好。后来为了去做什么法术之类的仪式,不得不把那只绿鸟带过去弄死。我心里竟然不伤心,用塑料袋装住绿鸟, 放在自行车框里就向仪式现场走。后来一个不留神,绿鸟啄破塑料袋飞走了,飞到很大很翠绿的树冠里面。我仰头寻找它的踪迹时,却看到褐色的树枝变幻出方块字的样子:“我很好,我先去自己玩一下,很快就回来。”不过,绿鸟再也没有回来了。
2010.10.10

一个保罗策兰式的男演员,在黑暗的舞台上将自己狠狠折叠﹑摔倒,爬起,脸贴近你,吟咏着残忍又坚硬的句子,像是抛出一枚极小密度极大的黑色闪光弹。观众纷纷离席,我想鼓掌,手腕却柔软无力。
2011.5.30

来乡里采购梦的,坐在一个小办公室无聊的写字台后面,桌上有一副老旧的黑耳机。卖梦的老实人,拘谨的进来,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憨憨戴上耳机录了自己的 梦。买梦的再戴上耳机挑剔的听一遍,挑着眉毛不耐烦的说,这不行,没什么好立意,内容也很平庸,像这样的梦,我们这里比你好的有好几大包。
2011.5.20


梦见养了只小灰猫,起名叫“望远镜”,小名汪汪。
2011.4.28

2011年8月9日星期二

宜家二景

其一
在餐饮区,看见一群年轻的学生,男男女女围坐在一张餐厅的大木桌子旁,嘻嘻哈哈的,手底下压着作业薄、书和计算器,吃过的餐具和杯盏凌乱堆放。桌子的中央插着大花束,上方是竹编罩子的大吊灯,洒下温馨的鹅黄色光芒。这样临时歇脚的站台一样的地方,忽然就有了仲夏节家庭欢聚般的温馨之感。
餐厅里还贴着关于瑞典龙虾节的故事的宣传画,讲仲夏节过去之后,最值得期待的就是龙虾节,家人欢聚,吃着龙虾,围着篝火跳舞,等等。

其二
在儿童区,总能看见傻到不能再傻,但同时也是可爱到不能再可爱的成年情侣。我看见一对情侣,他们一人抱了一个玩具狗,用狗的前爪飞快的上下乱挠,以此拼命击打对方。还有一个姑娘,强迫自己胖胖的男朋友抱着一棵蔬菜头玩具照相,那棵蔬菜头看起来像是个拉长版的绿菜花。胖男友看见我在盯着他瞧,却依旧板着脸不动,乖乖等女朋友拍照。
我躲到一旁,大笑到肚子疼。

*
虽然我家的家具大部分都是从宜家搬回来的,但我也时常发现这牌子家具表象之下的谎话。可是有时候我觉得可能自己就是想要这个,喜欢这个。有时候甚至觉得,身处这外国家具的仓储商店之中,似乎那些最斤斤计较的、拼命讨生活的国人也可以暂时变得天真无忧起来,谈论起自己的梦想之家和梦想生活。
我可能就是需要这种能让我产生美好联想的事物和人,哪怕只是片刻。有时候,我想象自己是一个非常非常高的女孩,(这时候,从小产生的对自己身高的不满完全消弭了),我的脑袋在云端,我在那云端上,能看到不老的青春和永远温馨的家庭,如果能一直这样,即使在云端之下的身子会被箭刺伤,会被奇怪的动物咬啮,可能我也能是幸福的了。

上海片段

镜子之心
夏日夜晚的夹竹桃,洁白的夹竹桃。静静的眠在你的镜子之心。无限的增殖,无限的洁白,且静静的,没有一丝香。 

梧桐甬道
忘不了的夜晚啊,马路中央,梧桐树的枯叶轻轻落到头顶,整个梧桐枝桠组成的甬道似乎完全属于我们和那个寂静闷热的夜晚,似乎可以一直伸平双手转圈子下去,可以一直抚摸着建筑和树的纹路走下去,可是那路却那么短,一下子就到头了。 

夜间咖啡馆
栗色木墙裙静默不语,大理石桌面沁着泉水般的凉意。打烊时分,除了我们,只剩灯光外的玻璃花房里,一对难舍难分的情侣。一个带着鸭舌帽的黑人的侧影,忧伤如一首爵士乐。胖胖的外国老板娘,在料理一天中最后一点生意。为什么那粉红带花的墙纸,看起来也这样昏黄疲惫呢?
咖啡馆,他自己静默不语,内里充满了陌生人,他们或是孤身一人,或结伴成群如我们,匆匆来了,匆匆喝下饮料,匆匆谈话,然后匆匆各奔东西。 

尖尖屋顶的小白房子
今天下午还是在树荫下的阿婆处买了一小束茉莉花。正如蔡琴唱的啊:“洁白的茉莉花。——那香气,我永远不会忘记。”
在乐乐图书楼后的厕所里接到了水,将花插在矿泉水瓶子里,拿着走了好几条街,碰巧就到了丰子恺故居的门口。就将这束小白花送给丰子恺爷爷吧。那么少的随性礼物,故居的管理员——也是他的后人——却也这么高兴,弄得我也高兴起来。他的日月楼真是个绝妙的地方,小小的地方,方方的窗子,又看月亮,又看太阳。
在闷热的三楼看被放大的丰家的老照片,还有丰一吟写的文革时期,丰子恺在那三楼的小屋里胆战心惊地躲红卫兵,但却中还是被拉出去批斗的故事。汗水静静地流下来,绝没有一丝风。通向三楼的楼梯好陡。
走到院子里看那区美丽的西班牙式尖顶小白房子,赞叹再三,可是,无论多美,这样的美屋放在中国,却仍让人看到心酸和艰难。
若是放在天空晴朗的南欧,我会想象健康朴素的主妇,从那铸铁栏杆处挎着篮子走入吧,篮子里装着面包和鲜花,后面跟着纯白无忧的孩子,丈夫在果树旁的梯子上转过头微笑。可是这样的房子放在中国啊,我只能想到丰子恺在院子里被批斗的样子,几户人家分摊这一户闷热小楼的样子,本应飘出白窗帘的厨房却逼仄阴暗的样子。美丽的房子,隐秘而艰难的历史,沉重的心。 

褪色的茉莉花
在张爱玲常德路旧居公寓下的咖啡馆里做摘抄,昨天夹在老书里的、从送给丰子恺故居的那束茉莉花里掉落下来的几个花蕾被我无意间翻到了。洁白的花朵开始发黄,茉莉特有的迷人香气也带上了锈味。
张爱玲旧居楼下长满了好看的小雏菊,栽种在尖尖的蓝色木栏杆后。公寓美丽的弧形阳台从下向上看去,也错落点缀着绿色植物。
“谢绝参观”的牌子让最初来这里的愿望变得无望了:没法去亲眼看一下少女张爱玲怀疑自己、放逐胆怯的那个,赤白炙热如爱琴海房屋外墙,却冷漠刻板如中国历史的天台。
可是这个关于她个人的主题咖啡馆,这样甜蜜而认真的地方,会让张爱玲说什么呢?又有多少新的少女炎樱和张爱玲会过来坐下呢?我旁边桌的那位独自看书的、眼皮有些肿的深蓝衫子少女,难道不是很像张爱玲吗?她的生活是怎样的?——写不出如张爱玲一样风靡的好文章又如何呢?那愉悦的、安静的、精神性的少女之心,应是一致的吧。

摄影×gawe